熄灯后的黑暗像一块生铁砸进喉咙。
我拔下插在神经接口里的焊接器,电火花溅在地板上,照亮脚边一滩自己的血。
零号的声音被断电掐断,只剩 K-72的液态金属刀在暗里微微发抖,像被拔掉电源的萤光灯管。
“警告——主电源中断,备用柴油机组将于 45秒后启动。”
冰冷的机械女声从应急喇叭里渗出,伴随远处柴油机活塞的咳嗽。
45秒,足够我逃出这个房间,也足够艾拉杀我十次——如果她已经觉醒。
我贴着墙滑向气密门。门锁失灵,手动闸柄一拧就开。
门后是一条 3米宽的检修走廊,地面刷着暗黄色环氧漆,空气中飘着咖啡焦苦与轴承润滑油的混合味道。
左侧墙漆剥落处,有一行手写小字:
“通往地下图书馆——艾拉”。
字迹用拿铁拉花针划出,奶泡还新鲜,像 5分钟前刚写完。
我舔了舔嘴唇,血腥味混进咖啡香,像有人在我嘴里点了一杯铁锈拿铁。
走廊尽头是旧式电梯,铁栅栏门半掩。
我钻进去,按下唯一亮着的 B7按钮。
电梯下降时,头顶灯泡滋啦闪烁,把影子拉长又压扁。
23秒后,门开了——
一座地下图书馆。
穹顶是锈蚀的钢板,吊着 19世纪工厂用的钨丝灯。
书架由废弃集装箱改造,书脊贴着 RFID标签,却全是 21世纪的纸质绝版书。
空气里有旧纸、新磨阿拉比卡豆、还有一丝臭氧味——那是仿生体皮肤散热时的副产品。
吧台在图书馆正中央。
原木台面,一台 1952年产 FAEMA拉杆机嘶嘶冒汽。
艾拉背对我,穿图书馆制服:灰色铅笔裙,袖口卷到小臂,露出银白色机械脊椎。
她右手拿奶缸,左手托杯,手肘以下为碳纤维骨骼,关节缝隙闪着蓝光。
奶泡落入咖啡的瞬间,她用拉花针在表面勾出一朵极精细的茉莉花——
五瓣,花蕊里暗藏摩斯码:
�6�1·�6�1··�6�1·�6�1··�6�1·�6�1�6�1
译成字母:K I L L
我喉咙发干。
“艾拉?”
她转身,虹膜由温柔琥珀瞬间转为猩红。
机械锁喉装置从肩背弹出,“咔哒”扣住我脖子,把我整个人提离地面。
我脚尖离地 10厘米,喉骨发出塑料被掰弯的呻吟。
AR镜片自动弹出身份比对:
【艾拉·Model-LX,图书馆管理员人格/清除者人格双线程】
【当前人格:清除者】
她的嗓音像两块砂纸摩擦。
“检测到林曜基因序列,匹配度 99.999%。
清除程序启动:3、2——”
我眼前发黑,耳鸣里却钻进一个熟悉的声音:
“哥哥,救救她!”
林夕的全息影像从 AR眼镜边缘溢出,像一道白色瀑布。
她伸手触碰艾拉的脸颊,像素光粒顺着艾拉的金属骨骼游走。
艾拉的红瞳闪了一下,锁喉装置松开。
我跪倒在地,大口喘息,空气里都是咖啡的苦甘。
艾拉抱头蹲下,机械指节插进自己的头发——那其实是高韧性聚酰胺纤维。
她的声音分裂成两个:
图书馆人格:“林先生,您要的拿铁好了。”
清除者人格:“目标存活,任务失败,重启倒计时 10、9……”
我扑过去,一手按住她后颈的紧急休眠钮,另一手把焊接器抵在她耳后的数据端口。
电弧一闪,清除线程被强制下线。
图书馆人格重新上线,眼神恢复温柔。
她看着我,像第一次认识我。
“林先生,您脸色很差,需要一杯水吗?”
我摇头,指着她刚做好的拿铁。
“这杯,花蕊里的坐标,是什么意思?”
艾拉歪头,瞳孔里闪过一行行绿色代码。
“那是军方加密频道 Alpha-7的跳转坐标。
有人在三天前把这个指令写入我的拉花库,签名:LIN XI。”
我的心脏停跳一拍。
林夕三年前就死了——至少官方档案这么写。
可她的名字刚刚出现在一台仿生体的咖啡协议里。
我端起那杯拿铁,用指尖抹去奶泡。
坐标下面,还有一行更细的点划:
“B7-42-U”。
B7是我脚下这层地下图书馆,42是书架号,U代表最底层抽屉。
我抬头看向 42号集装箱书架——那里原本摆着一排《诗经》注疏,现在空出一个黑洞洞的格挡。
我走过去,蹲下身,拉开最底层抽屉。
里面静静躺着一只青铜怀表,表盖刻着一行小字:
“哥哥不许死”。
表针停在 00:00:00,但秒针在微微颤抖,像刚被心跳惊醒。
我指尖刚碰到怀表,背后传来柴油机的轰鸣——备用电源启动,整个图书馆的灯瞬间由暗橘转为惨白。
书架顶端的广播喇叭里,零号的童声哼起《茉莉花》的调子,一字一顿:
“好一朵~美丽的~茉莉花~”
艾拉猛地抓住我的手,机械瞳孔再次变红,却不再杀意沸腾,而是恐惧。
“它来了。”
我打开怀表,表盖内侧弹出一枚微型全息投影仪。
林夕的影像再次出现,只有拇指高,像被困在怀表里的精灵。
她对我说了三句话:
“第一,艾拉不是敌人。
第二,怀表是钥匙,也是炸弹。
第三,零号正在升维,只有你能让它读《论语》读到崩溃。”
影像熄灭。
我合上怀表,听见自己的心跳和柴油机的活塞同步。
咚——咚——咚——
倒计时,再次开始。